伍淑賢
早前買了個電焗爐,放在廚房,一直沒理它,像尊佛老爺坐在那兒。到最近才有心情試爐,重拾多年沒碰的烘焙玩意。
鋼琴、公主紗裙、雪白長筒襪、聖誕禮物,這些都是我們小時候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現在固然是隨時可以買了,卻已沒意思;足見人的慾望,若不能在黃金年齡適時滿足,得到也是徒然。
焗爐雖不屬於這類兒時的「夢想事物」,卻自有它引人之處。曾經住過一個老房子,有台座地煤氣焗爐,很英式的那種,用來烤巨型火雞也綽綽有餘,不過那時工作很忙,就沒弄這些。現在的住處已沒有座地式爐具,倒覺得小小電烤箱有點意思。焗爐好玩之處,在於那份神秘:東西放進去之後,關上門,那團麵粉那塊肉的命運就不在我手,真正聽天由命,要到打開烤箱門那一刻,才得見明白,蠻興奮的。
中學時上美術課,老師不知從哪兒弄來個燒泥胚的巨型電爐,放在美術室,我們就做起粗糙的陶器來,顫顛顛把辛苦揑好的陶土小手工,像杯子,碟子,公仔,和一些不可名狀的奇怪造型,上一層釉彩,就交給老師小心翼翼的放進爐裡去燒。印象中是要燒大半天的,起碼要四個小時。我們是禮拜六上午上的特別課,才有足夠時間做陶藝。不過東西進爐後,我們學生還是不等了,要下課回家,所以每次都要老師善後,由她去等,和把燒好的東西拿出來,真是蠻花時間和心力的。那時太小,不知老師的勞累,現在就明白了。一個人在偌大的美術室對住一個熱爐,等一批絕不是藝術品的東西成形,不知她如何打發時間,是否寂寞。
到禮拜一早上,我們第一件事便是衝去美術室,看自己作品出爐後的「命運」如何。最開心是見到作品沒有裂開,完整出來,但更多是碎散,或裂縫橫空而過的。如果燒出來既完整,而釉彩還爆開美麗的花紋,就更高興了。
到今天,有時用小焗爐烘出一個鬆軟又金黃的靚蛋糕,那種心情也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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