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拉
下午4點不算太遲，倘若人在熱帶南洋，這時間天還大亮呢！這裏天暗得快，氣溫跟着天色逐漸下降，羽絨服的拉鏈已拉到貼近下巴，身體裏頭還穿着專門為這次聽說會遇到零下溫度的行程特別添購的貼身保暖衣，一天走下來，皮手套一直沒敢脫掉，手指尖仍冰冷。為給自己加溫添暖，雙手環抱胸前，在冷颼颼的風裏前行。
目的地為車站。皮包裏的手機突然震響，一看，是來自中國福州助理的電話，他要求拍個視頻跟中國的朋友賀年。這提醒了在歐洲行走十幾天的我，中國農曆新年就在轉角處，再過幾天便到除夕團圓夜。
時光一刻不曾停留，年齡隨着無情歲月增長，只能要求思想不容停滯，努力讓不斷老去的僅只是年華。世界處於不間斷的日新月異之中，幸運地來到網絡時代，每一天都有各類陌生的挑戰等待克服，不允許一絲懈怠。作為藝術創作者，最是在意落後，那是老土過時的代名詞。如果對新事物經常保持戒備心理，不思跟上，不求上進，將會在靜默無聲的時間裏，不知不覺中掉隊成為時代的落伍者。原本為通訊工具的手機，後來從移動通訊網絡發展成無線網絡，然後到互聯網，再擴展成物聯網，既是社交網絡，同時也是電子商務幫手。一步一步把人推到「生活上各種必需，需要依靠手機和網絡的配合，才更方便快捷去解決」的時代。
第一次接到錄製視頻的任務，是前一年4月中旬，拎着手機看到自己大吃一驚的臉孔和手足無措的神情，支支吾吾回不了話。面對以「拋頭露面」來表現自己的一種陌生的嶄新方式有點難以接受。那是4月22日的需要，一個為推展閱讀的國際書香日讀書會活動廣告。深思熟慮後答應嘗試。在堅守護持傳統文化的同時，熱愛生活的人不應把自己躲藏在現代生活的門後。
推開車站大廳的玻璃門，走到戶外，從高處往下眺望，拉丁文和德語中意為「高低不平的草地」的小鎮，在閃耀着白色光影的冬日下午，不見青草地，純淨潔白的雪，遮蓋了橘紅色的屋瓦，挺直錯落在房子和房子之間的是掉光葉子的褐色樹木，間中雜着一座又一座高聳綠色尖頂的教堂。蜿蜒流淌的伏爾塔瓦河，靜靜地把小鎮分成兩半。這個位於南波希米亞的克魯姆洛夫，1992年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與自然雙重遺產，簡稱CK，至今保留着中世紀風貌的古城和文藝復興式的城堡，旅人讚頌為全球最美童話小鎮，是捷克除首都布拉格之外最受歡迎的景點。
上午車行到半路，眼角感覺外頭不停閃現白色光芒。大清早為爭取時間一天來回，7點多自酒店門口搭公車趕到旅遊巴士總站，趕搭9點首趟班車。上車發現，幾乎所有遊客找到自己的位子便進入睡眠狀態，都是沒睡夠便出門的外遊人。說捷克話的美女是車上工作人員，大巴剛開動，她說了一段話，大部分人不明白她提供的資訊，看手勢揣測是要求搭客繫上安全帶。大約180公里距離，車行時間2到3小時。座位前插份報紙，翻閱一下陌生的捷克文又放回去。座位背部的小電視可看戲，從不看電視的人不懂如何選台，亂按幾下皆為講捷克語的頻道，只好放棄。魚簡從後邊發短信說小電視可玩遊戲。有史以來沒玩過網絡遊戲的人不能叫這好消息，索性選擇放空自己閉目養神。
一家三口到捷克，是個意外旅程。受邀出席世界華文文學會議和2020年春晚詩歌朗誦會到布拉格的是兩個人，正好在法國開會的魚簡聽到父母會後打算逗留捷克自由行，決定提早結束會議從巴黎趕到捷克來結伴觀光。「上次到布拉格就愛上這地方，尤其童話小鎮克魯姆洛夫，我來客串導遊吧。」
從酒店門口的巴士到觀光大巴都是她在安排。等待觀光大巴時，魚簡說氣象播報昨晚布拉格城裏下雪，然而除了3度的氣溫讓人感覺冷，周圍不見一片雪花。原來皚皚白雪下在這裏！興奮地拿起手機拍攝窗外鋪蓋一地的雪景。臨時買車票，3人的小團分乘3個不劃在一起的座位，下車還沒來得及說遇見雪景，就被眼前白雪飄飛的小鎮驚艷得目瞪口呆。若有似無的雪花輕輕灑下，心底的溫柔浮升上來，都是照片拍不出來的美好，雪花那麼小朵，那飄逸的姿態和熱帶的風鈴花極其相似。風鈴花開時，尚未凋謝的花不出一聲從樹上寂然飄下。一邊綻放一邊掉落一地，總叫人感慨，落下的是今天的花或昨天的花？可能綻開不足一日，花便惘惘飄散了去。原來雪花亦如是，一邊從天上飛飛揚揚，一邊在地下悄悄融化。
爬着小坡往鎮上走，結霜的地上滑不溜丟，不敢疾行。其實所有尋到此地的旅人，覓的正是緩慢閒走時光。沒有設定非看不可的目的地是這次旅程的安排。石磚鋪成的路面稍帶潤濕，兩旁古蹟建築皆文化瑰寶，叫人着迷的是眼花繚亂的櫥窗。歲月沉澱出一種滄桑的美結合今天新穎的設計，融合出獨特情調的風格小店、酒吧、餐廳、紀念品店、畫廊和咖啡館。上下坡的路不好走，傾斜的角度卻讓風景獨好。上回我是和滿鎮鮮花盛開的春天一起到來的，卻無法享受這安寧悠閒的靜謐氛圍。魚簡說。所有的得失都很公平。科技讓生活節奏加快，匆促緊張的同時也帶來方便快捷和靈活。在捷克童話小鎮的車站，用手機錄影跟中國的朋友賀年。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新冠肺炎病毒馬上就傳遍世界。我看着金黃陽光的餘暉穿過灰暗的樹林努力散發即刻就要墜落的光芒。遙望前方，金色的晚霞在天際奮力發出最後的餘光，雪花已停止飄落，冷風照樣吹拂。
回家後不久，新冠肺炎毫不留情肆虐全球，花不少時間克服內心的焦慮驚恐，積極說服自己對人生仍要充滿希望。看過雪花紛飛以後，下回選一個春天，再到童話小鎮觀賞一地鮮花綻放的無窮魅力。